浴缸裏盛滿了水，幾乎快要滿溢出來了。水汽氤氳繚繞，細皮嫩肉的女人木訥地坐在浴缸裏，一臉生無可戀。

好吧，是她不對，Uriah不知道自己竟然會失控成那個鬼樣子，差點暴露了SSS級機密。如果不是最後關頭她機智地裝睡蒙混過去，真不敢想象自己現在會坐在哪裏。

Uriah捧起一把水撲到臉上，腦袋枕著手背，Reid可能早就發現她是裝的，卻沒拆穿她，這就有點讓人細思恐極了啊！而且從那天他表現出來的態度看，這事兒絕對沒完，可這一個星期都過去了，他幾乎每天出門都很早，也很晚才回來，她一直開著燈等他，想著他會什麽時候按——

“叮咚——叮咚——叮咚——”

“Holy shixx！”

Uriah“騰”地一下站起來，嘩啦啦地熱水瞬間吞沒了地板，她扯下浴巾迅速將自己包裹住，舌頭好像都伸不直了，“等、稍等！馬上就來！”

“快遞！”門外傳來一個年輕男孩的聲音，彬彬有禮地，“您可以慢慢來，我等一會兒不要緊。”

目光在衣櫃裏閃電般逡巡的Uriah一楞，彎腰松了口氣，“好的，謝謝你！”

嚇死寶寶了，她拍了拍胸口，拾起浴巾往頭上亂搓了一番，在睡衣外面套上自己最愛的毛絨絨大衣，它幾乎長到小腿，淺灰色的兔毛蓬松柔軟像個大厚毯子一樣，設計師肯定也是個超怕冷的家夥。

說起來，華盛頓的冬天完全不是那種唯美的童話風格，天氣好的時候，尤其是天空特別藍的時候，白雪像是從天上墜落下來的雲朵，棉花糖一般輕盈快樂，就像是那種金發碧眼，手裏拿著白玫瑰，一個人站在落滿雪霜的樹下等待著誰的大帥哥；而天氣不好的時候，尤其是烏雲沈沈的時候，騎士雕像在寒風中凜冽而立，街上沒有行人，整座城市都被積雪覆蓋，有一種禁欲般的冷漠感覺，仿佛是強烈的對比一般，如果非要定義，就是那種黑發綠眸，西裝革履，氣質冰寒卻捧著鮮艷欲滴地紅玫瑰的男人。

Sorry，她的腦洞常常來的莫名其妙，Uriah成功把自己弄成了熊樣，踩著毛絨絨的鞋子跑去開門，“抱歉，讓你久等——”

[what the fucxxx！]

Uriah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蠢透了，不然Reid不可能抿起嘴唇，視線還不自然地挪到門板的角落裏。

這一刻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，華盛頓的冬天再怎麽傾國傾城，也比不上這個男人出現在門口，單是他的存在，就足夠成為她的幸福。

“呃，晚上好，”Reid從兜裏抽出一只手打了聲招呼，另一只手遞給她快遞，“我剛好過來找你，就順便，希望你不會介意。”

Uriah尷尬地接過包裹，後背燙地都快燒起來了，“謝謝，”她側身邀請他進來，語速有些緊張，“外面是不是很冷，你快進來，對了，你吃過晚飯了嗎？需不需要——”

“我吃過了，謝謝，”Reid禮貌地點了下頭，走進屋裏，站在玄關處，顯得並不怎麽熱切，“老實說，我沒想到自己還能再見到你，畢竟你總是看起來，”他頓了一下，勾了勾嘴角，“避我如蛇蠍猛獸，我真的很好奇，是什麽讓你決定回來，而且還直接搬到了我家樓下，你不會說這只是個巧合吧？”

Uriah剛開始不敢吱聲，畢竟這種慢條斯理的壓迫感她還是頭一次在Reid身上體驗，沒有寒暄也沒有客套，直接開門見山，幹脆又果斷，顯然他絕不是來聽她瞎比比的，噢，他已經從小天使畢業了嗎？

“我們能坐下來談嗎？”Uriah將濕漉漉地頭發撩到肩後去，小心翼翼道：“要來杯熱水嗎？”

Reid掃了她一眼，淡淡道：“當然，以及麻煩你順便吹幹頭發，免得生病就成了我的錯了。”

“呃嗯，好的，謝謝你的關心。”

哇哦，Uriah轉身挑了個眉，他臉上就差沒寫著‘我不高興’這幾個字了！她回到房間迅速吹幹了頭發，甩掉那身兔毛大衣，換上一件普通的外套，再出來已經是十分鐘之後了。

這期間Reid充分將肉眼所能看到的事物觀察分析了一遍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有點心率失調，這雖然不是重點，卻很容易影響判斷，他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，就必須保持客觀冷靜。

“要加奶嗎？”Uriah將一杯熱騰騰地紅茶放在他桌前，到對面坐下，唇角帶笑，“或者糖？”

“不用了，謝謝。”Reid不希望自己顯得太過咄咄逼人，但對面坐著的是一個有前科的家夥，他不指望她能乖乖配合，也許緊張壓制的氣氛能讓她露出什麽蛛絲馬跡，“我們現在能開始了嗎？”

[他怎麽能這麽可愛？]Uriah心中暗笑，[他以為這是他們第幾次坐下來聊天了，雖然現在這態度有點像他在談起某個UNSUB，而她就是那個UNSUB。]

噢，好像不是她該高興的時候。

Uriah皺了皺眉，表情明顯變得為難起來，她不想說謊騙他，也不想將前世和今生的事情混在一起，雖然這其中變故很多，但共同的地方也很多，串起來解釋也符合情理。

“你在想什麽？”Reid直視著她的雙眼，輕聲說道：“你應該知道，如果你說謊，我能看出來。”

“我沒想過要對你說謊，”Uriah沒有回避視線，紅茶的香氣有讓人平靜下來的能力，“從來沒有，你也許不相信，我——”

“我相信。”Reid平靜地說道：“我真的相信，只是，我希望你不要隱瞞太多了，好嗎？”

Uriah怔住了，好半響，她才別開視線，有些事情是真的不能講，她不可能用上輩子的理由解釋這輩子的發生的事情，而Reid已經給了她最大的寬容和理解，如果她再繼續逃避下去，他可能會覺得厭倦、失望，也許會討厭她……她總也忘不了那時候他的眼神，如果再被那樣的目光註視一次，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，會心痛死吧？

“你知道……”Uriah回想起來就忍不住紅了眼眶，她深深吸了口氣，繼續說道：“在我17歲的時候，我的家人死於一場車禍，那不是什麽意外事故，是有人蓄意的。”

“什麽？”Reid一下沒反應過來，從她濕了眼眶的那一刻起，他就有些慌亂了，“你是說、為什麽？為什麽你會這麽認為，我看了當時了事故報告，並沒有發現什麽疑點……”

“我也是，”Uriah啞聲說，眨了下酸澀的眼睛，視線釘在桌面，“直到我父母死後一周，我開始接到陌生電話，每個周三的晚上，整整兩年，我報過警，但是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父母的死亡是一場蓄意謀殺，也追查不到電話來源，我也沒有受到任何實質性傷害，所以警察沒辦法采取任何措施，只能不了了之。”

“我很害怕，”Uriah忍不住用手背捂了一下眼睛，“我不知道他的目的，那兩年我不敢和任何人有交往，也不敢關著燈睡覺，但是，確實，那兩年什麽都沒發生，然後突然有一天，電話不再打來了，而那一天，我剛好在新聞上看到你。”

Reid很想伸手幫她擦去眼淚，只好握緊了杯子的把柄，啞聲問道：“哪一天？”

“2013年4月19日，”Uriah聳了聳肩，強顏歡笑道：“那陣子洛杉磯發生了連環謀殺案，FBI來這裏調查，可能兇手就是那個人也說不定，總之你們出現了，電話也停止了，我大概把你當成了我的守護神之類的，不由自主地開始關註你的一切……抱歉，我知道自己這樣不太正常，我不想嚇到你。”

“Uriah……”Reid輕聲喚著她的名字，他能想象到一個17歲少女在父母雙亡後還經歷這些恐怖的事情會有多麽害怕無助，整整兩年，那的確會把人逼瘋的，“沒事的，已經過去了，你現在安全了，那個人再也沒有打來了，不是嗎，也許是被抓起來了，或者出了什麽意外——”

“Yeah，我也這麽認為，”Uriah虛弱的笑了一下，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，寒意襲上心頭，連呼吸都仿佛變得冰冷，“再後來，我就遇見了你，不是很真實的那種，我沒想過……能真的見到你。”

“對我來說，你就是奇跡，”她終於擡起視線，晶瑩剔透的淚水在灰藍色的眼睛裏打轉，這時候的Reid還不知道，她撒謊或者含糊事實的時候，總會看著他的眼睛，“但可怕的是，我分不清這種感覺出自哪裏，你對我如此特別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精神病妄想癥什麽的，總是夢見你在我面前死去……我實在難以承受，也不想嚇到你，所以我逃走了。”

Reid怔怔地望著她，感到心臟都被揪緊了，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才能讓她看起來不那麽難過，也許分享痛苦算是種安慰方式，“Uriah，聽著，你不會嚇到我的，我不覺得你有問題，實際上現代人精神壓力過大，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疾病，這種狀況既有公共性也有社會性，從你的行為和語言來看，並沒有任何特征顯示你患有精神病，你不用擔心。而且，我才是有家族遺傳精神病史的那個，我媽媽患有偏執型精神分裂癥。”

[也許他將來也會得這種精神病。]

Uriah咬著嘴唇，她現在的心情著實有些覆雜微妙，“你這是在安慰我嗎？”

“算是吧。”

“好吧，謝謝你。”Uriah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鼻子，沈默了片刻，冷不丁笑了一下，“抱歉，抱歉，我不應該被你的悲慘安慰到的……”

氣氛一瞬間變得輕松起來，Reid不禁跟著笑了出來，他知道這樣看起來很傻，但就是忍不住，因為看到她的笑容，“沒關系，真的，沒關系。”

Uriah低了低頭，長長的發絲從肩頭滑落，她伸手將那縷暗金色勾到耳後去，櫻紅的唇瓣彎出柔軟的弧度，“我是一個自私的膽小鬼，所以才逃跑了，我試圖忘記這裏發生的所有一切，既不願回想過去，也不願思考將來，我以為這樣會有效的，可是日子卻一天比一天漫長，我感覺越來越孤獨，就像被時間拋棄了一樣。”

她低啞地說道：“然後有一天，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，我就決定回來了……抱歉，真的對不起……”

Reid知道自己不可能對她刨根問底，她已經說的夠多了，他不忍心再繼續追問下去，可過分聰明的大腦同時也在提醒他，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，也許錯過這次很難再問出什麽來了，只好咬了咬牙，艱難地問道：“Uriah，我知道回憶這些很痛苦，但是有一件事情至關重要，你說那個人給你打了整整兩年電話，那麽，你們在電話裏說過什麽嗎？或者，他對你說過什麽？”

Uriah僵住了，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實在太過尖銳，即使是這幾年，她也仍然不敢去回想有關那個惡魔的一切，無論是他的聲音，還是他的臉龐，亦或是他所做過的一切。

“我、他——”Uriah擡起滿是淚水的眼眸，她的神情充滿傷痛，“我不記得了，我不能，Reid，please——”

Reid看著她的眼睛，不得已放棄了這個問題，他根本沒有辦法再問下去，“抱歉，已經可以了，別再想了，”他握住她冰涼的手，聲音低柔的安慰道：“Uriah，一切都過去了，你現在安全了，沒有人會傷害你，我會保護你的，我保證，別哭了，please……”

他並不知道Uriah真正害怕的是什麽，但他能感受她的恐懼，也能感受到她的痛苦，而她的眼淚，簡直像在灼燒他的心臟。

就這樣過了一會兒，Reid看了下時間，“Uriah，已經很晚了，”他離開椅子走到她身邊，稍稍彎著腰，輕聲說道：“早點休息吧，我也該回去了，明天見，好嗎？”

“好。”

Reid微微一笑，忍不住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發，他剛才就想這麽做了，“另外，謝謝你為了我回來，我很高興。”

Uriah抿了嘴唇，糟糕，她又想哭了，她必須改一下這個壞習慣，不能老是看見他就這麽脆弱又神經兮兮的——

等等，明天？

“Reid，我想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。”Uriah吸了吸鼻子，小聲說：“我明天，可能要去FBI上班了……”

“What？”

“我發誓這真的只是巧合……”

“給我解釋一下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我改了蠻多細節的，這樣應該會好一些。

ps上一章末尾也改了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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